“上哪儿去呢？”
因此，东鳞西爪的得了不少知识，靠着别人的感情的残灰余烬过生活，那些灰烬虽然替她维持着马蚤动的心情，使她双手发热，喉咙干涩，眼睛作痛，甚至也努力省察自己้的心。因为她更真。她并不缺少意志。她尽量的百万\小!说，听人家的谈话，雅葛丽纳象多数的女孩子，可是也使她看不见事物。
“我为了要离开，她自以为ฦ认识它们。
雅葛丽ษ纳在无愁无虑的快乐的时候，——这是她幼年的正常状态——根本不大注意到姑母。但她到เ了个年纪，身心都马蚤动起来，尝到了悲苦厌恶恐怖郁闷的滋味，虽然并不长久但觉得自己要死去般的时间，使她在莫名片妙的神魂颠倒的时，——象个孩子淹在水里而不敢喊救命的时候，那ว她在身旁就只看见玛德姑母对她伸着手了。啊！其余的人和她离得多远！父母都象外人似的，面上亲切而实际自私，又是那样自满，哪有心思来理会个十四岁的小娃娃的悲伤！但姑母是懂得的，并且和她表示同情。她句话都不说，只是非常纯朴的笑笑，隔着饭桌对雅葛丽纳挺和善的瞧眼。雅葛丽ษ纳觉得姑母了解她，便躲在她身旁。玛德不声不响，只拿手摩着雅葛丽纳的头。
“不会的。”
“这不是个观念的问题，而是战术的问题。倘使你们要消灭战争，就得用战争的方法。在两国之间先把你们的作战计划定下来，把你们在德法两国的行动和日期商量妥当。倘若你们只存着碰运气的心，那末结果怎么样？方面是毫无计划的碰运气，另方面是有组织的强大的力量，——你们不被他们压倒才怪！”
1指理查德·施ๅ特劳斯歌剧中莎乐美。
“别再提你的东方了！"克利斯朵夫说。"西方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田地呢。你以为我会退让吗，我？我的前程还有好几百年呢。生命万岁！欢乐万岁！和我们的命运斗争罢，斗ç争万岁！扩大我们心胸的爱情万岁！温暖我们的信心，比爱情更甜蜜的友谊万岁！白天万岁！黑夜万岁！祝贺太阳！祝贺梦想与行动的神，祝贺创造音乐的神！胜利ำ啊！”
静静的宿命观；并且他不大敢相信个绝对不自卫的民族能够久存，所以恨不得唤起整个民族的健全的力，使全法国所有的老实人都奋臂而起。
看到了法国的内情，他把过去对法国民族性所抱的观念全部推翻了。摆在他眼前的不复是那个快乐的，随和的，无愁无虑的，光芒四射的民族，而是批含蓄的，孤独的心灵，表面上象蒙着层明晃晃的水雾，颇有乐่观的色彩，其实却是浸透了深刻而沉静的悲观气息，脑แ子里全是执着的念头，灵智的热情；——他们都是不可动摇的灵魂，只能加以毁灭而不能ม加以改变的。当然这仅仅限于法国的优秀阶级；但克利斯朵夫不懂它这种信心与坚忍刻苦的精神从哪儿来的。奥里维回答说：
世界的车轴声慢慢的隐没了；行动的巨轮在街上震撼的声音去远了。静寂
蜜蜂的声音，菩提树的香味
奥里维想把她拉着同去散步，她心里也很高兴和他块儿去；可是好几次，她勇敢的走了二十分钟็，不得不停下，气透不过来了，心要停止跳动了。于是他只能自个儿向前，——虽然是并不辛苦的攀援，她已经忐忑不安，直要他回来了才放心。或者两人出去随便遛遛：她抓着他的胳膊，迈着细步，谈着话；他尤其多嘴，边笑，边讲他将来的计划，说着傻话。走在半山腰，临前山谷，他们遥望白云倒映在静止不动的湖里，三三两两的小艇在那里飘浮，仿佛氽在池塘上的小虫；他们呼吸着温和的空气，听着远风送来阵又阵的牛羊颈上的铃声，带着干草与树脂的香味。两人同梦想着过去，将来，和他们觉得所有的梦里头最渺茫而最迷人的现在。有时，安多纳德不由自主的感染了兄弟那种小孩子般的兴致：跟他追着玩儿，扑在草里打滚。有天他居然看到她象从前样的笑了，他们小时候那种女孩子的憨笑，无愁无虑的，象泉水般透明的，他多年没听见过的笑声。
秋深了。太阳黯淡了。自然界萎谢了：在十月的云雾之下，颜色慢慢的褪了；高峰上已经盖了初雪，平原上已经罩了浓雾。游客动身了，先是，个个的，随后是成群结队的。而看见朋友们走，——即使是不相干的，——又是多么凄凉；尤其是眼看恬静而甘美的夏天，那些在人生中好比水草般的时光消失的时候，令人格外伤悲。姊弟俩在个阴沉的秋日，沿着山，往树林里作最后次的散步。他们不出声，黯然神往的幻想着，瑟索的偎倚着，裹着衣领ๆ翻起的大氅，互相紧握着手指。潮湿的树林缄默无声，仿佛在悄悄的哭。林木深处，头孤单的鸟温和的怯生生的叫着，它也觉得冬天快来了。轻绡似的雾里，远远传来羊群的铃声，呜呜咽咽的，好象从他们的心灵深处发出来的
两个孩子垂头丧气，甚至把自己看得文不值，平庸到极点；他们硬要自己相信这点，并且向母亲证明。奥里维在内地中学里不费多大片力已经是数数二的角色，到เ这儿却是被种种磨难搅昏了，把所有的聪明都吓跑了。人家把他送进所中学，居然弄到份助学金。但他初期的成绩恶劣之ใ极，助学金被取消了。他自以为愚蠢无比。同时他又讨厌巴黎，讨厌那些熙熙攘攘的人，讨厌下流的同学，卑鄙的谈话，以及某些同伴向他所作的可耻的建议。他甚至没勇气对他们说出他的轻蔑，仅仅想到เ他们的堕落，就觉得自己被玷污了。他跟母亲与姊姊每天晚上作着热烈的祈祷，算是唯的安慰。他们奔波了天所碰到的失望与委屈，对于这些无邪ิ的心简直是种污辱，彼此连谈都不敢谈起。但是和巴黎潜伏着的无神主ว义接触之下，奥里维的信心不知不觉的开始崩溃了，仿佛新刷的石灰淋着雨就在墙上掉下来。他虽然继续信仰，但在他周围，上帝已经死了。
1原文特意将此二字字母分别ี写。按圣者与健全二字，法语读音完全相同，此处有意作双关语。
那时正到了三月底。克利斯朵夫不跟任何人交谈，不接到任何人的信，已๐经有几个月之久，除了老母每隔许多时候来几个字。她不知道他害病，也没把自己害病的事告诉他。他和社会的接触只限于上音乐铺子去拿他的活儿或是把做好的活儿送回去。他故意候哀区脱不在店中的时候去，免得和他谈话。其实这种提防是多余的：因为他只碰到เ次哀区脱，而哀区脱对于他的健康问题也只淡淡的提了二句。
去的结果并不好。旦重新走进这个政客与时髦朋友的环境，他马上感到自己比从前更厌恶他们了：因为孤独了几个月，他已经不习惯这些牛鬼蛇神的嘴脸。这儿简直没法听音乐：只是亵渎音乐。克利斯ั朵夫决意等第曲完了就走。
也有些她偷偷看着的书，有些诗，——因为人家还只给她看儿童读物——使她感到种慌乱的甜美的境界。还有某些音乐่，虽然人家说她还不能ม领会而她也自以为不能领会，——她可感动得脸色发白，身上出汗。她那ว时的心情是谁都不知道的。
她第次看见他是在姑母家某次宾客众多的夜会上。跟无论哪种客人合不来的克利斯朵夫，尽弹着阕没有完的柔板，把大家听得打呵欠：似乎快完了，又接了下去，使听的人以为是无穷无尽的了。史丹芬太太非常不耐烦，只是不便发作。高兰德却乐死了，觉得这可笑的局面挺有意思，也不怪克利ำ斯朵夫感觉迟钝到这个ฐ地步；她只觉得他是股力，而那股力使她很有好感，同时也认为很滑稽，但决不愿意为他辩护。唯有小葛拉齐亚被这音乐感动得眼泪都上来了。她躲在客厅的角。最后她溜走了，因为ฦ不愿意让人家发见她的马蚤动，也因为受不了大家背后拿克利斯ั朵夫取笑。
在社ุ会上，表面极端精炼的文明和隐藏在骨子里的兽性之间，永远有个对比，使那些能ม够冷眼观察人生的人觉得有股强烈的味道。切的交际场中，熙ກ熙攘攘的决不能说是化石与幽灵，它象地层般，有两层的谈话交错着：层是大家听到的，是理智与理智的谈话；另外层是极少人能够感到的，是本能与本能，兽性与兽性的谈话。大家在精神上交换着些俗套滥调，肉体却在那里说：欲望，怨恨，或者是好奇，烦闷，厌恶。野兽尽管经过了数千年文明的驯化，尽管变得象关在笼里的狮子般痴呆，心里可念念不忘的老想着它茹毛饮血的生活。
有天克利斯朵夫把高兰德的谎话当场揭穿了，老老实实提出条件来：要她在他跟吕西安之间挑选个。她先是设法回避这问题，结果却声言她自有权利保留切她心爱的朋友。不错，她说得对；克利斯朵夫也觉得自己可笑；但他知道他的苟求并非为了自私，而是为了真心爱护高兰德，非把她救出来不可，——即使因之而违拗她的意志也是应该的。所以他很笨拙的坚持着。看到她不回答了，他就说：
“这不就是法国吗？"高恩说。
“我绝对不信。这样的民族活不了二十年的：此刻๑已经有股霉味儿了。定还有别ี的东西。”
第二天，高恩请克利斯朵夫到他家里去，挺殷勤的把自己้无所用的架很好的钢琴给他使用。克利斯ั朵夫因为胸中郁积着许多音乐，烦闷之极，便老老实实接受了。
1以上各曲均贝多芬作品。升小调四重奏为首痛苦的诗歌。第九交响曲的第三章柔板，富于恬淡隐忍，虔敬和气的情调。关于第五交响曲俗称命运交响曲开始第句，贝多芬曾言：“命运就是这样来敲门的"。
“等你自己说出是你啊。”
“警察来过了。你们走差不多就到的。他们闯到人家屋里，每个ฐ人都受到盘问，沙弥那ว大汉子给抓去了，还有克里斯顿ู，还有加斯班老头。曼拉尼和琪脱罗特两ä个虽然不承认，也被逮走。她们都哭了。琪脱罗特还把警察打了个嘴巴。大家尽管说是你个人干的也没用。”
“他也教你的吗？"她说话的神气有点儿懊丧。
她回答说是的，又说她现在比以前更能ม体会这些。她不说在"什么เ"ิ以前，她避免提到失明二字。
他回到车站。正如人家告诉他的，他要搭的火车要三点钟才开。而且那班既非快车因为克利ำ斯朵夫只能ม坐最低的等级，——路上还要随时停留แ；还不如搭迟开两小时而中ณ途赶上前班的车。但要在这儿多留แ两小时，克利斯朵夫就受不住。他甚至在等车的期间也不愿意走出车站。——多凄凉的等待！在那些空荡荡的大厅上，闹轰轰的，阴沉沉的，全是些不关痛痒的陌生面孔，匆匆忙忙，连奔带跑的进进出出，没有张熟识的，友善的脸。黯淡的天色黑下来了。给浓雾包围着的电灯，在黑暗中ณ好似点点的污渍，使阴暗显得更阴暗。越来越闷塞的克利斯朵夫，等着开车的时间，五内如焚。他每小时要把火车表看上十多次，唯恐弄错了。有次他为了消磨时间，从头至尾又看遍，冷不防有个地名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觉得这个地方是认得的，过了会想起那是给他写过多亲热的信的苏兹的住处。他那时正心神无主，忽然想去拜访这位陌生朋友了。那地方并不在他回去的路上，而是要再搭二小时的区间车，在路上过夜，换两三次车，中间还不知要等多少时候。克利斯ั朵夫可完全不计算这些，马上决定了：他的本能非要找些同情的慰藉不可，便不假思索，拟了通电报打给苏兹，告诉他明天早上到。但电报才发出，他已经后悔了。他很懊恼的笑自己老是有幻想。干吗再要去找新的烦恼呢？——可是事情已经定了，要改变主意也来不及了。
“他生气了。那末就算了！”
克利斯朵夫拿出去问世的，并非他作品中比较通俗的，不费人家精神的那类，而是批最有个性而自己最重视的作品，都是些钢琴的曲子，其中也夹几支歌，有的很简短，调子很通俗，有的规模很庞大，差不多有戏剧情调的。这些作品合起来是组或悲或喜的印象，衔接得很自然，有时用钢琴独奏来表现，有时用独唱或是钢๐琴伴奏的歌唱来表现。"因为，"克利斯朵夫说，"我幻想的时候，我并没什么固定的形式：我只是痛苦，快活，没有说话可以形容；但忽然我觉得需要说话了，就不假思索的唱起来：有时只是些意义แ不大明确的字，断断续续的句子。有时是整齐的诗；然后我又沉入幻想。日子便这样的过去了；而我的确想描写天的情绪。为什么เ定要印部纯粹是歌或纯粹是序曲的集子呢？那不是很勉强很不调和吗？让心灵自由活动不是更好吗？"ิ所以他把集子题做：日，集中各部分还有小题目，简括的指出内心的梦也有先后的程序。克利斯朵夫又加上神秘的献词，缩写的字母，日子，只有他自个儿懂得，而能够回想起诗意盎然的时间或是心爱的面貌的，例如满面笑容的高丽纳，不胜慵懒โ的萨皮纳，还有那不知名姓的法国少女。
1西里西亚为中ณ欧大片原，居民为斯ั拉夫族。七四五年以前受奥帝国治下的小诸侯管辖，七四五年以后大部ຖ分并入普鲁士邦版图。两诗人生前，西里西亚尚纯属奥帝国诸侯的统治。
她笑了，说她早先在个外省的歌剧院中唱过，但有个剧团经理在跑码头的时候碰到她，认为她有演韵文剧的才具，劝她改了行。
她要他把歌的意义给解释了；他又用德语把歌词念给她听，她马上跟着学，象猴子样容易，连他抿嘴唇挤眼睛的动作都学上了。后来她背着唱的时候可错误百出，闹了很多笑话，背不出的地方就随口造些古怪的声音填上去，把两人都笑死了。她毫不腻烦的要他尽弹，他也毫不腻烦的听着她美丽的声音；她还不懂歌唱这行的诀窍，象小姑娘样尖着喉咙，但自有种说不出的清脆ะ动人的味道。她说话爽直，想什么说什么เ。虽然她没法解释为ฦ什么她有的喜欢有的不喜欢，但她的判断ษ骨子里的确有个理由。奇怪的是，逢到那ว些最规矩的，在德国最受赏识的作品，她反而最不惬意，只为ฦ了礼貌而恭维几句，但人家明明看出她不感兴趣。因为她没有音乐素养，所以不会象那些鉴赏家与艺术家样，对"耳熟"ิ的东西不知不觉的感到เ愉快，也不会在件新า的作品中去爱好在前人的作品中爱好过的形式或公式。同时她并不象德国人那么喜欢优美悦耳的感伤情调至少她的感伤情调是另外种，而克利斯ั朵夫还没发觉这种感伤的缺点；在德国最受欢迎的靡靡之音，她不会对之出神；她完全不常识克利斯朵夫作的个最平庸的歌，——而那正是克利ำ斯朵夫恨不得毁掉的，因为朋友们觉得好容易才有个机会捧他，老跟他提到这件作品。高丽ษ纳天生能把握切戏剧情绪，她喜欢的作品是要能清清楚楚表现出某种热情，而且表现得很率直的，这也正是他认为ฦ最有价值的东西。可是有些和声的生辣，克利斯朵夫觉得挺自然，她对之并无好感：那给她个非常突兀的感觉，使她唱不下去；她停下来问：“难道真是这样的吗？"他回答说是的，她就想法勉强唱下去，但终于扮了个鬼脸，被克利斯朵夫看在眼里。往往她宁可跳过那节，他却在琴上再弹遍，问：“你不喜欢这个吗？”
他又继续写道：“你们应当有勇气保持你们的真！应当有勇岂不怕显得丑！假如你们喜欢恶劣的音乐，就痛痛快快的说出来。把你们的本相拿出来。把你们灵魂上的不清不楚的胭脂花粉统统抹掉罢，用水洗洗干净罢。多少时候你们没有在镜中照照你们这副丑相了呢？让我来照给你们看罢。作曲家，演奏家，乐่队指挥，歌唱家，还有你们，亲爱的听众，你们可以彻底明白你们是什么东西了你们爱做什么人物都可以，但至少要真！要真，哪怕艺术和艺术家因之而受到เ损害也没关系！假使艺术不能和真理并存，那末就让艺术去毁灭吧！真理是生，谎言是死。”
第批开刀的是乐队指挥。克利斯ั朵夫决不限于对指1้挥乐队的艺术作般性的讨论。他把本城或邻近诸城的同事指出姓名，或者用着极明白的隐喻，令人望而知说的是谁。譬如，每个人都能认出那个ฐ毫无精神的宫廷乐่队指挥，阿洛伊·洪·范尔奈，小心谨慎的老人，身载满了荣誉，什么都害怕，什么เ都要敷衍，不敢对乐师们有何指摘，只知道俯首帖耳的跟着他们的动作。除了有过二十年的声誉，或至少经过学士院的什么大老盖过官章的作品以外，他决不敢把新า作随便排入节目。克利斯朵夫用着挖苦的口吻恭维他的大胆，称赞他发见了加德，德沃夏克，柴科夫斯ั基；恭维他的乐队演奏准确，节拍不差毫厘，表现得细腻入微；他提议在下次音乐่会中可以替他把车尔尼的速度练习曲配成器乐来演奏，2又劝他不要过于疲劳，过于热情，得保重身体。——再不然，克利ำ斯朵夫对他指挥贝多芬英雄交响曲的作风发出愤怒的叫喊：
并且他是孤独的。没有个人帮助他跳出泥洼。他自以为跳出的时候，实际却是陷得更深。他暗中摸索，屡次尝试，屡次失败，糟蹋了许多精神与时间。甜酸苦辣的味道他都尝过了，创น作的马蚤动使他心绪不宁，也辨别不出自己的作品中哪些是有价值的。他想着些荒唐的计划，轮廓庞大而宣传哲理的交响诗，把自己้难住了。可是他又太真诚，不能ม长此拿这些妄想来骗自己；他还没有动手起草，已经不胜厌恶的把那些计划丢开了。或者他想把最没法下手的诗歌谱成序曲。于是他在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园地中迷了路。等到เ他亲自动手写脚本的时候因为他自以为无所不能，那ว就完全是荒谬绝伦的东西，他又想采用歌德，克莱斯特，赫贝尔，或莎士比亚的名著，可是把原作的意义都误解了。并非因为他缺少聪1้明，而是缺少批评精神；他不了解别人，因为太想着自己，他到处只看见自己那个天真而浮夸的心灵。
2歌德所作小说威廉·迈斯特，述意大利伯爵洛泰利奥因女儿迷娘自幼被吉普赛人拐走，乃扮作行吟诗人，手弹竖琴，周游各地寻访，卒获团聚。迷娘卒与大学生威廉·迈斯特结为夫妇。十九世纪法国音乐่家托玛采用此故事谱成歌剧，题作迷娘。
恩斯德和两个哥哥的关系都不算坏；他们瞧不其他，他知道这点，可并不介意，所以不恨他们。他们也不恨他，因为恨他也是徒然。人家无论对他说什么都等于是耳边风。他眯着谄媚的眼睛笑着，装做痛悔的神气，心想着别ี处，嘴里可是诺诺连声，说着道谢的话，结果总在两个哥哥身上敲到些钱。克利斯ั朵夫对这个讨人喜欢的坏蛋，不由自主的很有好感。他外表更象他们的父亲曼希沃。和克利斯朵夫样的高大，结实，他五官端正，面貌之间好似人很爽直，眼神清朗，鼻子笔直，嘴巴带着笑意，牙齿美丽，举动很迷人。克利斯ั朵夫看见他心就软了，预先准备好要责备他的话，连半都没说出；他骨子里对这个ฐ漂亮少年有点象母亲对儿子那样的偏宠，他不但和他同血统，而且至少在体格上是替他挣面子的。他认为这兄弟心并不坏，再加恩斯德也点儿不傻。他虽然没有教育，倒也不俗，甚至对陶养心情的活动还感到兴趣。他听着音乐่觉得津津有味，尽管不懂哥哥的作品，可仍好奇的听着。克利ำ斯朵夫向没有得到家里的人多少同情，所以在某些音乐会中看到小兄弟在场也很高兴。
简直受不了。他在洛淘夫回家的时候总想法待在外边。洛陶夫可是忌妒克利斯朵夫：他瞧不起艺术家，克利斯朵夫的名片使他心里难过。然而他在他的商人社会中常常利用哥哥的声誉，只从来不跟母亲或克利斯朵夫提到，假装不知道哥哥有什么名望。反之，凡是克利斯朵夫出了点不愉快的事，哪怕是极小的，他都知道。克利斯朵夫瞧不起这些胸襟狭窄的行为ฦ，只做不觉得；但他从来没想到要是发觉了，他是受不住的，洛陶夫所知道的对他不利的消息，部分是从恩斯德那里来的。这小坏蛋把克利斯ั朵夫跟洛陶夫不同的地方看得很清：当然他承认克利斯朵夫的优越，或许还对他的戆ດ直有些略带讥讽意味的同情。但他决不肯不利用克利斯朵夫的戆直；另方面，他尽管瞧不起洛陶夫的心地不好，也照ั旧不顾羞耻的利ำ用他那种心地。他迎合洛陶夫的虚荣和忌妒，恭恭敬敬听他的埋怨，把城里的丑事，尤其是关于克利斯ั朵夫的，告诉他，——而恩斯德对于克利斯朵夫的事也知道得特别详细。终于他目的达到了：洛陶夫虽然那么吝啬，结果也和克利斯朵夫样让他把钱骗了去。
“她说话吗？”
“给舅舅带到เ乡下去了。”
1้这是种以鹧鸪的叫声报告时刻的挂钟。
终于孩子做了他们的联系。她在街上和别的儿童奔跑。条和善的狗把脸搁在脚上，躺在地下打盹；他们去惹它，它把红眼睛睁开了半，结果给惹恼了，咕噜了几声：他们便边叫边逃，又怕又乐。女孩子尖声嚷着，尽望后面瞧，好象被狗追着似的：她望鲁意莎这边直扑过来，把鲁意莎逗笑了。她拉住了孩子问长问短，开始跟萨皮纳搭讪。克利斯ั朵夫并不插嘴。他不跟萨皮纳说话，萨皮纳也不向他说话。两人心照不宣的，都装做没有对方这个ฐ人。但她们说的话，他个字都没放过。鲁意莎觉得他的不开口仿佛表示敌意。萨皮纳并不这样想；但他使她胆怯，回答鲁意莎的话不免因之有些慌张，过了会她借端进去了。
克利斯朵夫对于自己应当做的工ื作看得很清楚；但他缺少个诗人，只能靠自己，以音乐为限。而音乐，虽然大家认为ฦ是普遍的语言，究竟不是普遍的：应当要拿文字来做张弓，才能把声音射到大众的心里去。
克利斯ั朵夫计划写组以日常生活为根据的交响曲。他假想阕家庭交响曲，可不是理查德·施特劳斯式的，并2๐不把家庭生活用幅电影式的图画来表现，并不用些传统的字母，以音乐的辞藻依着作者的意志来表现各种人物。那是对位学者的迂腐而幼稚的玩艺！他不预备描写人物或动作，而是要说出每个人都熟悉的，都能在自己心中觅得回声的情感。第章，表现对青年夫妇严肃而天真的幸福，温柔的感情，和对于前途的信心。第二章是哭个亡儿的挽歌。克利ำ斯朵夫表现痛苦的时候竭力避免写实；没有什么个人的面貌，只有片无边的苦难，——你的，我的，切人的苦难，也许就是谁都逃不了的命运。因死亡而沮丧的心灵，痛苦的挣扎着，慢慢的振作品来，把它的苦难作为奉献给神明的牺牲。紧接第二章的乐曲，表现心灵继续前进，——是支意志坚强的赋格曲，遒劲的线条与固执的节奏终于把整个的人感染了，把他在斗争与血泪中拖着向前，唱着威武的进行曲，抱着百折不回的信仰。最后章是描写人生的暮景：第章开始时的那些主题重新出现，——依然有着动人的信心和温柔的情绪，——可是更成熟了；它们受过了磨练，在痛苦的阴影中浮ด现出来，戴着光明的冠冕，向天空唱着颂歌，对无穷的生命表示ิ虔敬与热爱。
2๐德国现代音乐家理查德·施特劳斯作有家庭交响曲。
克利ำ斯朵夫也在古书中寻找简单的，有人情味的题目，能够诉之ใ于大众的心灵的。他选择了两个：约瑟与尼奥贝。但克利斯朵夫在这儿遇到了把诗与音乐结合起来的难题。和法朗梭阿士的谈话使他又想起从前和高丽纳商量过的计划ฐ，1种介乎吟咏歌剧ຕ与话剧之间的乐剧ຕ，——以自由的语言与自由的音乐结合起来的艺术，——那是今日没有个艺术家想到เ的，也是被浸滛于瓦格纳传统的，墨守旧ງ法的批评家非笑的艺术。但这的确是崭新า的事业，因为要点并不在追随贝多芬，韦伯，舒曼，比才之后，虽然他们在音乐话剧方面都很有造就；也并不在把某种朗诵配合某种音乐，竭力用颤音为ฦ粗俗的群众制造粗俗的效果；而是在于创造种新的体裁，使歌唱的声音和近于这些声音的乐่器结合起来，把音乐的幻想与嗟叹的回声羼和在优美和谐的诗句中间。这样的形式只能适用于某些有限的题材，适用于心灵的某些特殊的时间，适用于亲切的默省的境界：唯有这样才能给人种诗的韵味。没有种艺术比这个更含蓄更贵族化了。所以在艺术家们自命不凡而实际全是鄙俗的暴发户时代，这种艺术很少发展的机会。
1参阅卷四：反抗。——原注
或许克利斯朵夫也不比别人更适合于这种艺术；他的长处，他的平民式的力，就是极大的障碍。他只能想象到เ这种艺术，同时靠了法朗梭阿士的助力，作出些略๓具雏型的样谱。
他用这种方แ法把圣经上的文字谱成音乐，差不多是逐字谱译，——例如约瑟和他的兄弟们重新า相聚的那个不朽的故事，约瑟试过了多少方法以后，才那么感动的，那么轻轻的，说出几句使老年的托尔斯泰为之下泪的话：
“我忍不住了告诉你们，我是约瑟；父亲还活着吗？我是你们的兄弟，你们失掉了的兄弟我是约瑟”1
这个美妙而自由的结合没法持久。他们在起固然有些生活极丰满的时间，但性格相差太远了。双方性子都很暴躁，时常会发生冲突，可不是为了琐碎无聊的事：因为克利斯朵夫素来敬重法朗梭阿士。而可能很残酷的法朗梭阿士，对于片好心待她的人也报以片好心，无论如何不愿意伤害他。并且他们生性都很快活。她常常嘲笑自己，但照ั旧很痛苦：因为从前的热情始终占据着她的心灵，她还想着她所爱的那个坏蛋；这种割舍不掉的情形使她感到เ羞辱，更受不了被克利ำ斯朵夫猜疑ທ到这桩心事。
1้旧约载：约瑟为雅各之子，希伯莱的族长；幼年为兄弟卖往埃及，卒为ฦ埃及行政长官，终回希伯莱与父亲兄弟团聚。
克利斯朵夫看见她默不作声，浑身紧张，成天在郁闷中发呆，便奇怪她为什么不快乐่。现在她不是已经达到目的，成为众人景仰的大艺术家了吗？
“是的，”她说，“可怜我不象那般女戏子，没有那种老板娘式的心思，把做戏看成做买卖。这等人朝爬到เ相当的地位，嫁了个有钱的布尔乔亚，并且登峰造极，拿到颗勋章的时候，当然心满意足了。我，我所要的可不止这些。只要个人不是傻瓜，成名比不成名显得更空虚。这点你是应该知道的！”
“我知道，”克利ำ斯朵夫说。“啊！天！我小时候理想的光荣绝对不是这样的。那时我对它多么热望！它在我眼里显得多光明！我远远的膜拜它，把它当作神圣的东西；哪知道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可是没关系！你出了名也有种奇妙的后果，就是能给人好处。”
“什么好处？胜利固然胜利了。可是有什么用？切还是照ั旧。戏院，音乐会，还不是跟从前样？不过是个新的潮流代替了旧的潮流。他们不了解你，或者是走马看花的瞅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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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们已经心不在焉，想旁的事了便是你自己้，你是不是了解别个艺术家？至少你没有被别个艺术家了解。你最爱的人也和你离得多远！你忘了你和托尔斯泰那ว回事吗？”
克利ำ斯朵夫曾经写信给托尔斯泰；他对他的著作十分佩服，想把他个通俗的短篇谱成音乐，请求他的许可，同时把自己的歌集寄给他。托尔斯泰没有答覆，正如舒伯特与柏辽兹把杰作寄给歌德的结果样。他教人把克利斯朵夫的音乐่奏了遍，完全不懂，非常气恼。他认为ฦ贝多芬是颓๙废的，莎士比亚是江湖派。反之ใ，他倒醉心于虚伪矫饰的小作家，认为个ฐ侍女的忏悔录极有基督教精神。
“大人物是用不到我们的，”克利斯朵夫说。“我们应该想到别人。”
“别ี人？谁？布尔乔๒亚的群众，那些行尸走肉似的影子吗？为这些人写作，表演吗？为他们而虚度生，那才惨呢！”
“对！我对他们的看法也和你样，可并不丧气。他们不见得坏到哪里去！”
“你真是个乐่天的德国人！”
“他们也是象我样的人，为什么不能了解我呢？而他们不了解我的时候，难道我就为之发愁吗？在这些成千累万的人中间，总有二个赞成我的这就得啦，只要扇天窗就能呼吸到外边的空气你得想到เ那些天真的看客，那些少年，那ว些淳朴的老人，为你悲壮的美把他们从平庸的日子里超度出来的人。你得回想下你自己小时候的情形！把人家从前给你的好处和快乐转给别人，——哪怕只给个人也是好的。”
“你以为真的有人会领情吗？我简直不敢相信那些爱我们的人，其中最优秀的分子是怎样爱我们的？怎样看我们的？连会不会看都成问题。他们用着使我们屈辱的方式赞美我们；他们看到เ无论哪个江湖派的戏子，还不是感到同样的兴趣！他们把我们归在我们瞧不起的傻子队里。凡是走红的人，在他们眼里都是平等的。”
“可是，的确是最伟大的才能传到后世，成为最伟大的人。”
“那只是距离的作用。你离得越远，山显得越高。山的高度固然是看清楚了，可是你和它离得更远了而且谁能说这些的确是最伟大的呢？凡是默默无闻的古人，你认得吗？”
“管他！”克利斯朵夫说。“即使连个ฐ人也感觉不到我是怎么样的人，我可还是我。我有我的音乐，我爱它，我相信它；它比切都更真。”
“在你的艺术里你是自由的，你可以为所欲为。可是我，又怎么办呢？我不得不扮演人家要我扮演的东西，演再演，演到你心头作恶。美国有些演员把里奇或罗伯特·玛凯尔上演到เ万次，辈子倒有二十五年搬弄着个ฐ无聊1的角色。我们在法国虽还没到这个ฐ做牛马的地步，可是也走上这条路了。可怜的戏剧ຕ！群众所能ม容忍的天才只是极小量的，修正剪裁过的，洒着时行的香水的个&3๑9;时髦的天才&39๗;！不教你作呕吗？浪费的精力不知有多少！你瞧人家怎么对付摩南的？他辈子有什么เ东西可演？只有两三个人物是值得久存的：个奥狄普，个卜里安克德。其余尽是无聊的东西！可是你想想罢，他可能创น造出多伟大多了不起的角色！在法国以外，情形也不见得更好。人家把杜斯2怎样安排的？她的生命是为了什么消เ耗的？为了多少无聊的角儿！”
1里奇为喜歌剧，故事见华盛顿ู·欧文短篇名著里奇大梦。罗伯特·玛凯尔为十九世纪风行时的喜剧，剧中ณ人罗伯特·玛凯尔为ฦ荒滛无耻的小人典型。
2๐杜斯185๓91924为意大利ำ有名的女演员。
“你真正的任务，是强迫社会接受强有力的艺术品。”
“白费心血，而且不值得。只要这些强有力的作品上舞台，就会失去诗意，变成谎言。群众的气息把它摧残了。窒息臭秽的城里的群众，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野外，什么叫做大自然，什么叫做健全的诗意；它需要种象我们的脸样褪色的诗。——啊！而且而且即使会成功的话，也不能ม充实生命，不能ม充实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