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绍严呷着热茶，若有所思地注视她脸上那抹不专心的笑。喜欢惹人注&#，她从学校做表演回来，只想着要保护的没有理智的感情，一如对自己้亲生女儿。在他印象里，示意换座位，对连翘。
段瓷揉揉外甥，他是一种不管她做了，不肯摘去头上别着的那ว对狐狸耳朵发卡，站在众人面前自豪地说，长大了要做和妈妈一样的狐狸。那时她绝对不会想到เ，再见她已经是现在这副进化完。一转眼这么多年，妈妈会因为狐狸这一说法而选择死亡，请他什么也别问，留她在北京生活。相较于小寒，他更担心连翘，因为她经历得太多，想得太多，聪明还不表现，苦在自己้一个人乱ກ想，只怕早晚会钻进死巷๕。难得她肯主动找他说说心事，虽然话到一半又不肯多谈，安绍严已经很知足了，趁机劝她：“聪明是好，你别ี反被聪明误了。像昨晚这样疑ທ神疑鬼，看谁都不是路人，什么事都和他有关，结果把自己弄得身心俱疲，你来北京还有什么意义แ？”
段瓷气结：“我现在马上要去见甲方แ，散得早ຉ了刷子还非让我去机场接他一趟。你去就找到了，实在不行就几家的都买了拿回去送礼！”
芭芭拉醉人不醉心，听出她的揶揄，眯起眼睛恐吓：“我得去告诉十一你今年28๖岁。”
段瓷盘着手站在窗前，领带结已拉至口，眼里还有尚未全退的汹涌波涛。芭芭拉明显在赌气，只看着连翘和儿子，也不讲话。段瓷没时间跟她干耗，出手机查找号码：“我给你订机票，你现在就回美国。”
与连翘类似的，她的嗓音里也仿佛带把小刷子，虽然前者是声线里天生妖气，苏晓妤则是通过控制语速和音节来制造这种效果，不过都能让听得人从耳朵到心眼里痒痒，筋骨酥松。段瓷本来已经糊底的耐心，硬被她水解软化，又哄了一层出来，忍不住调笑：“有件事我就是随口问问，苏小姐可别不高兴。您是不是音乐学院毕业的啊？怎么说话听着跟唱歌儿似的。”
“我就这么夸人！”她咧嘴大笑，一口白牙衬着粉色牙床全部露出来。“你啊，白吃火烧的还敢嫌面黑！”
连翘略๓欠身子翻白眼：“好的，安总还有其它吩咐吗？”
沙发上横置个ฐ又瘦又长的段瓷。
另一位前台小莫也加入规劝行列ต：“您快甭跟我们这儿浪费了，免得过会儿还得充电。”
要让自己不俗，于是不问，不好奇。不想，不要求；不慌，不等待；不卑，不自恋；不粘，不表达。话能短则短，想法简单，不重要的可以反复谈，每次谈到เ都笑。重要的把它忘掉。
连翘颌首：“波士顿人少。”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考虑接下来的这句话是否有点夸张，“氧气用不完，有时我担心会呼吸过度。”
起码她在的那ว年，那座面积只及海淀区四分之一大小的城市，还是没多么เ喧嚣的。市区里遍布老房子，人们生活节奏温吞，倒有点欧洲某些小城的味道。19世纪建成的地铁，迄今仍是大部分波士顿人出行的选择。列车破旧ງ不堪，可以用古老来形容，开起来哐啷乱响，连翘总疑心它是蒸汽机发动，听到เ进站就踮脚看车头有没有白气喷出。而又小又暗冬冷夏热的地铁ກ站，也令她印象深刻。随的美国人把车站建得什么形状都有，绿线的好多站点本找不着售票处。
离研究所最近的地铁站，外面看是个古怪的三角形玻璃房子，进去有两ä条又长又陡的滚梯上上下下。扶手边很多造型迥然的铜塑手套，看起来糙可靠，使得站里脏兮兮遍布涂鸦的墙壁，也产生了些许街头艺术的效果。论文遇到瓶颈的时候，连翘穿过学校草场中间的x形路，无聊地步行至此，进站琢磨墙壁上那些或鲁或露骨或无俚头的词句。她看到这样一行字：“波士顿冬天比北京冷”——在两面墙交接处，与她额头平行的高度，“天”字正刻在拐角线上，被破成对称垂直的两ä半。应该是用某种不太尖锐的金属或石器刻๑上去的，字号不大，刻得歪歪扭扭，末尾却画ฑ了个溜圆的句号，徒增几分庄重。
连翘在亚热带生活多年，也没觉得波士顿ู的冬天特别冷，暗想北京大概是个很温暖的城市。后来落脚到这里，某种程度上也是受了这句话的影响。
在那ว之前，连翘从没到过北京——尽管她妈妈是北京人。
连翘对妈妈的记忆很少，容貌几乎是想不起的，只记得她唤她“小翘儿”时那京味十足的调子。认识芭芭拉之后，连翘渐渐将两人的形象混淆。
听安绍严说，她是个任乖张的人，非常自我，无论如何不会委屈和为ฦ难自己。不难想象，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放着一切不顾，只为了寻求自己้的解脱。
芭芭拉夺下她的杯子重重搁在桌面上：“留神喝鼻子里去！”
连翘还维持着双手执杯的动作，思绪没法瞬移到เ现实。
芭芭拉容她反应，退回来靠在椅背上，半湿的小卷发受地心引力弹跳几下。“我没闲情八卦，连翘，只是有点担心你。”她将目光投注于窗外的夜色中ณ，“说不出来哪里，但肯定是有什么让你变了。并且这种改变很不好。”
“谢谢，芭芭拉。”连翘望着她的侧脸，心里的感激比言语来得强烈。芭芭拉始终是这样，不会问她为什么เ不睡觉，为什么在这儿坐着，而是直接坐过来陪她。聊些无关紧ู要的事，开开小玩笑，让她的绷紧的神经缓解下来。像是一剂止痛药。
有些病无药可医，总得寻求什么来将病发的疼痛止得一时是一时。
“不客气。”芭芭拉听出她感谢的重点，说，“像你不也从没问过我酗酒的原因。”
“我只知道你喜欢喝酒，就像我喜欢抽kent。”连翘笑容里又掺了狡猾，“喜欢什么东西要有原因吗？”
芭芭拉横她一眼：“你喜欢kent没原因？”在桌子下方的置物板上索一会儿，手指夹起一只白色烟盒，放在眼前看了看，“倍儿矫情一原因。”
因为烟的牌子，她曾说过，芭芭拉竟然还记得，连翘呵呵笑起来：“那你为什么เ要喝酒啊？”
她并不上当：“死狐狸。我不告诉你。”点了一烟，把盒子丢â给连翘，自己则ท咬着细长的白色过滤嘴，懒洋洋倚在靠背上，头微微后仰，很享受的姿势。
原本散着酒味的空气中混入淡淡烟香，奇异的灰蓝色烟雾缭绕阔别多年又再聚的好友，风在窗外探头探脑。默契十足地，两ä人同时沉默了一会儿。
眼看三分之二的烟草成灰，连翘走到窗前，背靠着一穹夜色缓缓开口：“办好小约翰的手续后，待在波士顿还是回国？”
“不一定啊。”芭芭拉叨着烟含糊不清道，“留那边照顾老头老太太可能大点儿，在北京……十一迟到要成家，我住这儿也不太方แ便。”
毫无前兆地，连翘问她：“要不要找份工作？”她学历和能力都不低，从前做导游的，除了南极洲其它大陆都有踏足，能ม用三四种语言与老约翰不同肤色的学生对话。
“不用心我。该经历的都经历了，自己知道调整。”芭芭拉掐了烟，烟缸推到一边，站起来捶捶肩膀，“我去睡了，你也别待太晚，风挺大的。啊，对了，我可告诉你，待会儿十一回来你最好别ี出声吓他，他脾ຆ气可不好。”
连翘漫不经心地嗅着烟盒散发的烟草味：“他干嘛还回来？”
芭芭拉咕嘟็：“也是……”揉了揉着头发，话峰一转说道：“连翘儿，回去之前我多句嘴，其实小刷子不错。看他那ว死样儿，不是没担当的孩子，就是缺个人管管。我知道你现在跟他就是玩，他也没用太大心思，不过这种事谁也说不准，要是动心了就别ี那么多顾虑。”
连翘接受她善意的撮合：“我保证我会考虑。”
“至于十一，”她正视面前不动声色的脸，直截了当地说，“离他远点儿吧。我有预感，你们俩啊，凑到เ一块儿去安生不了，再弄出怨恨来。”
风在身后调戏着头发，连翘笑得发涩：“好吧，我保证。至少如果有一天他犯着我了，我会看你面子上不怨他。”
芭芭拉讪笑：“你保证？怕到เ时候谁怨谁不一定呢。”
直到吧台与走道灯光次第熄灭，人影隐没在二楼，空幽幽的夜中才逸出叹息：“芭芭拉，其实我什么也保证不了。”
圈圈耳环被风吹过，发出好大的嗡声，听得人寒噤，加上刚ธ才那一杯冰苏打下肚，真是里外都凉透了。虽然仍没睡意，却迫切需要床的温暖，连翘决定放弃梦想的藤椅。正要伸手关窗，门锁咔啦作响，宁静的夜里像是炸雷入耳。
悔不听芭芭拉的话，偏要被风吹到才想回房。
因为阳台若干盏白色景灯还没来得及关掉，段瓷未受到惊吓，只是有点意外。她穿着颜色夸张的彩绘连衣短裙，头发被门窗间穿行的风扑乱，表情像是出没于子夜被掐住了翅膀的妖。
连翘也很意外，她没掩饰，只是降低了程度。“怎么又折腾回来了？”弯腰拿起只剩杯底的苏打水一饮而尽，凉意更足，还要做出惬意的样子，回头看窗外，诚心诚意夸道：“你这阳台真不错。”
在为怪异的行动做解释？段瓷的目光在另一只空杯子上停留片刻๑，朝她走去：“酒喝太多了口渴？”他铺层台阶给她，台阶下则ท是自己的领域。
可她并不受引诱，迷糊着喃喃道句晚安，撂下水杯绕过他，打算结束这场夜半偶遇。
段瓷略๓抬高声音：“段超刚回去还是——你抽烟？”如愿绊住她的脚步后，又补充问道：“你们这么เ晚不睡在聊什么？”无法一语答全的问话，加上脱了外套搭在椅子上的动作，闲聊倾向展露无遗。
连翘打着哈欠，泪眼婆婆看他：“喝点东西，说说宇宙的事。”手放在脑后活动下脖子。
无视她的逃跑准备动作，他倾身吹去飘散在椅子扶手上的烟灰，旁边烟灰缸里的烟蒂，很明显已熄了有段时间。唇角泛起的笑意只因正中ณ下怀，他坐下来曲起手臂，慢条斯理地解着袖子纽扣，同时不忘一派天真地仰望她，朝对面的座位努努下巴：“陪我再坐会儿。”
姐弟俩都是力过剩的人。连翘只得一赖到底：“我头疼得厉害十一。有话明天再说吧。”她是真的头疼，不过无关酒。
她叫他十一的时候，只怕算计得厉害。段瓷有这种认识。
他凝视她数秒，不想同她比赛画ฑ圆，向后靠进椅背里，几近喟然的嗯了声：“去睡吧。”
她不解地看着他这个ฐ举动。你不睡？你也早点睡。还是，你为什么没在许欣萌那ว儿睡？最终想不出问哪句好，呼吸节奏都变得狼狈。
段瓷听着紊ฐ乱的脚步声消เ失，眼镜摘下来放在几上，碰到烟盒，顺手抓过把玩。助理小邰喜欢收集外烟，他见段超带来几盒，就要拿走送小邰，被抢回去说要留给朋友，她的朋友，也就这么เ一个值得特地留礼物的。
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呢，狐狸？